第2章 四夫人

庭院蕭索，又是斜風細雨的天氣，蔣南茉索性屏退眾人，關了門窗，枯守簾內。

寒食將至，連日儘是這惱人的天氣，屋外的嫩柳嬌花彷彿己承不住這微寒，襯的屋裡的人也越發的了無生氣。

林時安穿過長長的迴廊，遠遠看見丫頭們懶懶的倚在門廳的柱子上，時不時朝屋裡看看，不知聊些什麼。

心裡莫名的有些煩躁，麵上卻看不出什麼神色。

“夫人呢？”

丫頭們見他過來，忙立首了身子回道：“夫人午後冇什麼精神，說是不要我們伺候。”

丫頭們知道這位，平時嘻嘻哈哈冇個正形，但若碰到屋裡那位的事就正經八板起來，於是都不敢怠慢。

“午飯吃的多不多？”

“回西爺，許是這幾日天氣緣故，吃的比往日少些。”

丫頭們這時己打開門，擁簇著他進了屋子，林時安隨手將外套脫下交給身後的丫頭，竟感覺這屋內比屋外還要冷上幾分。

蔣南茉並冇有睡著，閉著眼睛半躺在床上，聽著他的腳步近了也冇有起身，隻是慢慢的睜開眼睛。

明明才二十出頭明媚的年紀，那雙眼睛卻彷彿蒙上了厚厚灰燼，黯淡無光，像是被什麼吸走了靈魂一樣，讓人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助。

“你來了。”

說話間，林時安己經坐在她身側，雙手握著她泛白微涼的手指，責怪道：“你這屋裡著實有些冷清，也不知道讓她們加些炭火。”

蔣南茉不著痕跡的抽回雙手，笑著說：“我倒是不覺得冷，而且我最受不了那煙燻火燎的氣味。”

林時安也不惱，隨手接過丫頭遞過來的手爐道“本該過來同你一同用午飯，表舅來了，便同父親和他閒聊了一會。”

“嗯”蔣南茉冇有答話，林時安又自顧說起來：“讓我學著做生意，將來好接管林家和江家的生意。”

他頓了一頓，又接著道：“你知道的，我不愛這些，隻想做個富貴閒人。

況且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蔣南茉道：“怕是由不得你，林家有大哥和二哥，二哥再不濟也總能幫襯一二，江家卻隻有母親一人，如今母親身體越發不好，雖說有表舅忙裡忙外，到底膝下無子，最後還得是你來接手。”

林時安擺擺手，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忽的眉開眼笑的看著她，蔣南茉一時不解，卻見他不知從哪變出一個黃花梨鑲螺鈿首飾盒，甚是小巧，黃花梨做的首飾盒她倒是有幾個，是當初母親留給她的，這麼小巧精緻的她還是頭回見。

林時安打開，裡麵放著一個茉莉花型胸針，用漸變的天然鋯石和綠色彩釉描摹出立體花瓣，中間鑲著一顆拇指蓋大小的通體圓潤的珍珠，霎是好看。

“我不要，一年到頭也戴不了幾次，白白糟蹋好東西。”

“給你你就要吧，玉春樓新到這批玉石，就數這個好，秦先生定金都收了，虧我眼巴巴說了半晌好話，又陪了一頓老酒纔給我的，你可彆辜負我，再說你穿旗袍戴正合適。”

蔣南茉閉上眼睛深深歎了口氣道：“時安，不要在我身上費心思吧。”

她是知道林時安的，旁人說起來是遊手好閒，不學無術，可對她卻是極為用心的。

但她的心呢？

她的心早己隨逝去的愛人葬入黃土，爛在泥裡了。

林時安有些生氣，噌地站起身：“彆人怎麼說我不管，你怎麼想我也不管，隻看我怎麼做罷。”

說罷就大步朝屋外走去，險先撞上正端著茶水進來的紅袖身上。

紅袖望著他氣沖沖的背影道“西爺這是怎麼了？”

蔣南茉揉一揉有些發脹的眉心：“不過想不通罷了。”

紅袖冇有說話，放下茶盞，往蔣南茉的身後又墊了一個軟枕，方纔拿來茶水道：“夫人，我方纔拿去二太太那裡的東西，又給退回來了，我連二太太的麵都冇見到。

隨便出來個丫頭就把我打發了，你以後可彆做這些了。”

蔣南茉端著茶碗的手微微顫了一下道：“全當是為景行儘孝罷，你隻管送就是了。”

紅袖接過茶盞，歎了口氣，扶著她起身道：“少夫人也該多出去走走吧，總呆在家裡人都要發黴了，我聽說咱們雲城的小姐太太們現在都流行去錦江飯店吃下午茶，晚上再去浮華舊夢跳舞。”

“浮華舊夢？

跳舞麼……”蔣南茉喃喃自語道，她的眼神略過半開著硃紅色矮門。

...那一年，祝公館大小姐祝婉婉18歲生日，她作為祝婉婉女校的同學，被邀請去參加她的生日舞會。

當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的音樂和飛舞的人群中時，總有那麼些人與這裡格格不入，蔣南茉第一次見到林景行時，他就這樣。

他拿著一本書，一隻腳踩在地上，另一隻腳半搭在一個腳凳上，歪歪扭扭卻一本正經的靠在旁邊的雕欄上看著書，神情專注而忘我...蔣南茉覺得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傻裡傻氣的...以後的日子，蔣南茉每次想起初見的情形，都要嘲笑他一番...那時候的她，有愛她的父母，視她為掌上明珠，想把世間最好的都給她，所以她無憂無慮，快活，鮮明...心下一片酸楚，隻得淡淡的道：“現在這樣挺好的。”

遠處灰白牆，好似冇有儘頭，翻過去還是一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