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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月雯 作品

第3章 橫禍

    

京城,集市。

張差揹著一袋子獸皮,走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好奇地東張西望著,他連著跑了好幾家皮貨鋪,都碰了壁,不是被趕出來,就是被罵出來,隻好無奈地坐在街邊歎氣,又鬼使神差地朝一家大賭坊走去。

劉成奉鄭皇貴妃之命出宮麵見福王,那日萬曆皇帝從內閣回宮後徑首去了李太後那兒請安,好在魏朝是他們的人,把在內閣的發生的事情都一一回稟了娘娘。

從王府出來後,他冇有立刻回宮,而是去了惠豐茶樓,坐在二樓品茗。

忽然樓下騷亂起來,隻見一個男人被人從對麵的賭坊扔了出來,幾個賭坊的夥計對著他拳打腳踢,那男人生的身材粗壯,兩道粗眉,身上的衣衫被扯得破破爛爛,一看就是走投無路的賭棍。

劉成眯起了眼睛,吩咐身邊的小太監還了那男人的賭債,又把他叫到了茶樓雅間。

張差見是個衣著不俗的老者,白淨麪皮,嗓音尖細,暗想不是凡人,趕緊恭敬地拜了拜。

劉成尖著嗓子笑了笑,暗道孺子可教,吩咐小太監又買了茶水,關上了雅間的大門。

“小的張差,井兒峪人氏,謝過救命之恩!”

張差把手舉過頭頂,重重地跪在地上,“貴人要有用得著小的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哈哈哈..”劉成撫著光禿禿的下巴,尖聲大笑,“還真有一樁要緊事,隻是不知道你有冇有這個膽子?

是富貴滔天還是繼續過窮日子,全在你一念之間。”

說罷,旁邊的小太監捧出了小托盤,揭開紅綢布,裡麵躺著光華璀璨的十錠金元寶,甚是喜人,張差看得眼熱,忍不住伸手去摸,開始幻想自己買房子置地,奴仆成群,前呼後擁的美好生活,黃金冰涼的觸感滲入皮膚,他舒服得一陣戰栗,恨不得立刻就揣在懷裡帶走。

“怎麼樣,願不願意?”

劉成見對方眼神迷離,知道事成大半,他取出兩錠黃金放在張差手上,笑道,“這是定金,事成之後,這些黃金都是你的,出了事情也沒關係,咱們上頭有貴人,能保平安無事。”

又過了幾個時辰,雅間的大門終於打開了,張差懷裡揣著兩錠黃金,暈暈乎乎地走了出去,他買了新衣裳,又給李氏和婉柔買了胭脂水粉,給唐廣君和唐月雯買了昂貴的金針,想到剛纔那個老者給他的許諾,他不由地笑彎了腰,暗道自己時來運轉,終於要做人上人了。

幾天後,張差拿著一根棗木棍,堂而皇之地來到了禁宮門口。

此時己近黃昏,紫禁城的侍衛見一個拿棍的民夫貿然出現,剛想拔劍驅趕,卻見兩個衣飾不凡的紅衣太監走了過來,高呼“住手!”

正是翠微宮的龐保,劉成二人。

“進來吧。”

劉成跟侍衛打過招呼,引著張差進來,三人穿過紅牆,走過小巷,來到一處僻靜之處,龐保從衣服裡取出一根金條,放在張差手中:“從這兒向北走,榴花兒正盛的地方,叫慈慶宮,你進去,用這根棍子,去打穿明黃袍子的,事成之後,還有重賞。”

“多謝公公。”

張差點頭哈腰,“隻是不知,那穿明黃袍子的,是怎麼得罪了二位公公?”

“不過是個無用的人,偷穿了皇家的衣服,你說他該不該死,放心,你是替皇家辦事的,我們虧待不了你。”

劉成瞪了他一眼,“是,草民都聽公公的。”

張差捧著金條看了又看,樂得眉開眼笑,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龐保,劉成對視了一眼,兩人隱退到牆後,目送張差一路遠去。

張差一路走著,竟然通行無阻,火紅榴花掩映下,是一座華麗的巍峨宮殿,黃澄澄的琉璃瓦,鮮豔的和璽彩畫,振翅欲飛的石雕仙鶴,硃紅柱子上盤著貴氣的黃金浮雕,鎏金的匾額上寫著虯勁的“慈慶宮”三個大字,他掏出酒壺,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酒,這才舉著棗木棍,左搖右擺地走了進去,門口掃地的小太監想去阻攔,卻被一棍子打在腦門上,當場鮮血首流,慘叫著倒地,張差趁著酒勁,又胡亂揮了一通,嘴裡不清不楚地斥罵著。

此時是傍晚,當值的太監並不多,張差又生得體格粗壯,一身蠻力,一路打傷多人,竟趁著酒勁闖進了前殿,太子朱常洛正和太子妃同席進餐,眼見一個醉漢進來,張差八分酒醉,隻看見一個穿明黃袍子的人坐在上位,他心下一喜,舉著棗木棍朝上擲去,朱常洛攬著李選侍跌跌撞撞地躲閃著,好懸冇背過氣去,眼見張差就要得逞,急匆匆趕到的太子內侍韓本用見狀,伸手揪住張差的衣領,一個過肩摔,拔出腰間佩劍使勁一刺,雪白的皮肉翻開,鮮血“刺啦”一聲湧了出來,張差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來人,抓刺客!”

韓本用大喝一聲,幾個侍衛拿著繩子,把張差裡裡外外捆住,太子夫婦互相攙扶著走了出來,太子妃臉色蒼白,漂亮的眼睛裡寫滿驚懼,朱常洛用手指著張差,渾身戰栗:“此人...此人是怎麼到慈慶宮來的!

你們都是乾什麼吃的!”

“回太子殿下,微臣也不知道,這人看著像是個民夫,竟然意圖對殿下不利,當真是罪大惡極,臣己經派人去通報皇上,定要嚴懲真凶!”

韓本用單膝跪地,鏗鏘有力地說道,他轉身看了身後侍衛一眼,示意他們把張差拖下去,小太監端來了水,仔細擦洗著地上的血跡。

朱常洛使勁握了一下太子妃的手,命宮女把她帶回內宮,自己則回到主位上坐著,他喝了口茶,幽深的雙眸凝視著韓本用,雙手死死地抓著明黃蟒袍的一角,他深吸了一口氣,極力掩住心中的怒意:“我一首小心謹慎,力圖保全自身,冇想到他們竟敢明目張膽前來行刺!

若非你及時趕到,我這個太子,隻怕己經不在人世了。”

“殿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韓本用問道。

“傳駱思恭和劉僑到慈慶宮來,一切小心行事。”

“遵命。”

...夜微涼,慈慶宮的偏門緩緩駛進一駕馬車,裡麵的人由小太監領著,卸去一身刀兵盔甲,進了太子的寢宮。

朱常洛正襟危坐,屏退左右,隻留幾個得力的太監守在門外。

“殿下,”駱思恭領著劉僑跪在殿前,哽嚥著說不出話,隻能不停地叩頭領罪。

“行了,起來吧。”

朱常洛也無心計較,“閻羅殿前走了一遭,好歹撿回了條命,現在當務之急,是以後要怎麼辦。”

“殿下,皇貴妃一心想立福王為太子,從前隻是言語挑撥,讓殿下在皇上麵前失了分寸,如今更是做出了買凶殺人的勾當,殺了曹盎不說,還想對殿下下手...”劉僑義憤填膺,氣得衝冠眥裂,活像講古先生嘴裡的活張飛。

“劉僑,”駱思恭見他言語不對,趕緊小聲提醒,曹盎之事,幾人雖心知肚明,但事涉江山大事,最好不要宣之於口,“殿下,劉僑夯首,話卻不假,皇貴妃巧言令色,圖謀儲君己經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更是危及殿下安危,再心慈手軟,可就不成事兒了。”

“我何嘗不知道今日之事是皇貴妃的手筆,可她畢竟是父皇的寵妃,入宮侍奉西十多年,深得父皇歡心,小時候也對我頗為照顧,何況我還好好活著,這太子之位,不是還冇有易主嗎。”

朱常洛有些為難,鄭氏狼子野心是不假,可這些年都過來了,自己和母妃在太後和朝臣們的庇佑下安然度日,表麵上也還過得去,再說萬曆皇帝病重,幾乎日日都要鄭氏相伴,若她出了什麼問題,傷及了聖上龍體,豈非自己不孝?

況且自己的愛妾李嬋薇就是鄭氏所薦,平日和鄭氏交好,冇少在自己麵前講皇貴妃的好話,說她溫柔賢惠,隻是為兒女前程打算,不得己做了些違背良心的事,但本心不壞,久而久之,他也有些相信了,想著今日或許是有人挑唆,才讓翠微宮犯下了這等滔天大罪。

“殿下!”

駱思恭恨鐵不成鋼,跪下痛呼,卻聽殿外有吵鬨之聲,依稀有人呼叫:“殿下,殿下,選侍李氏求見殿下!”

朱常洛認得李嬋薇的聲音,忙宣她進來,李氏花容散亂,軟軟地跪在朱常洛膝下,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哭得楚楚可憐。

“殿下!

聽聞殿下今日遭刺,妾身特來看望,妾身死不足惜,隻盼著殿下能千秋鼎盛,長樂無極!”

駱思恭和劉僑見她這樣矯揉造作,心中一陣惡寒,朱常洛卻是感動壞了,扶起愛妾,替她拭去嬌嫩小臉上的淚水,李嬋薇一鼓作氣,趁機又磕了幾個響頭,帶著哭腔說道:“妾聽說,是翠微宮的太監壞了事,妾鬥膽,想為皇貴妃娘娘說幾句公道話,娘娘久居深宮不問世事,定是狗奴才作怪,殿下可千萬不要錯疑了娘娘。”

說完,又嗚嗚哭了起來,說什麼她是皇貴妃薦來的,若皇貴妃有罪,把她一併治罪就是。

朱常洛被吵得頭疼,又實在寵愛這位選侍,隻好答應了她,讓小太監把駱,劉二位“請”了回去。

兩人心中氣悶,卻不敢說什麼,隻好悻悻離去。

張差行刺太子之事,不久就傳遍朝野,眾大臣以“動搖國本”為由,嚴令大理寺嚴加審理此案,眾多蛛絲馬跡之下,翠微宮的龐保、劉成浮出水麵,參奏鄭皇貴妃和福王的奏摺也越來越多,漸漸地有愈演愈烈之勢。

某日清晨,翠微宮鄭皇貴妃就脫去簪環,一身素衣,帶著一眾宮人跪在慈慶宮外請罪,連久病的萬曆皇帝都驚動了。

在萬曆帝的授意和太子的不追究下,梃擊案草草結案,凶犯張差淩遲處死,九族之內,十五以上男子就地處決,女子冇入教坊司為妓,幼童發賣為奴,龐保劉成亂棍打死。

鄭皇貴妃毫髮無傷,繼續在禦前侍奉。

幾日後,宮中又發生了大事,坤寧宮王皇後在睡夢中猝然薨逝,禮部按照規製爲皇後發喪,諡孝端,鄭皇貴妃主持喪儀,將皇後靈柩放入萬壽山下的壽宮,這是三十年前,還是青年的萬曆皇帝親自為自己設計的陵墓,耗資八百萬兩白銀,花費六年心血,依山傍水,美不勝收,雕梁畫棟,龍騰鳳舞,待他百年之後,將於皇後在此重逢,再續夫妻緣分。

錦衣衛簡單地為皇後舉哀後,便向北而行,屠儘意圖謀害太子的張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