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凶手
“傷在腹部,刀口不深,不致命...但這姑孃的哀傷太重,神思不屬...是猛然受到了衝擊,會致魂魄不穩,需好生將養,至於下地,哎,老夫看恐怕月餘才行......”穿著隨意的老大夫檢查完,說著病人的狀況。
說隨意,是因為外形上看太像結廬老農,茅草綁的髮飾,花白的鬢髮和不多的鬍子,看著不會認為是世外高人,而恰恰,是杏林醫館的坐鎮大夫,世人往他那兒求取治病不奉錢財,不以權勢,隻需栽杏幾棵,多年下來,荒地己然成林,又行路旅人落難者,便可以摘杏解渴飽腹......江湖人來來往往,也稱這見聞“杏林春暖”。
名氣大了,自然麻煩接踵而至,有好事之徒權勢壓人,所謂權勢更害怕權勢,於柑臨的權勢還不算低,這一來二去的,也就成了他府上的一員免費勞動力。
既護他施術救人之誌,那他偶爾回報一下也算情義。
“董大夫,這邊請,喝杯金銀花茶。”
於柑臨與人點頭,看向床上,楚琉領著其人下去了。
“好小子,這不他上次擱我那兒拿的嗎?
借花獻佛也不是這麼借的啊,人乾事兒?”
給本來就不多的鬍子又重重薅了一把,越想越氣,跳起來敲了一下前麵領路的楚琉。
那邊慘叫聲越嚎越遠,逐漸聽不見。
於柑臨看著桌上的玉佩和那老大夫說的“武功喪失”的一袋藥粉,從剛剛兩人出去就思索著的臉上顯出疑慮,探究,和凝重之色,眼中也摻著複雜。
床上的人卻還意識不清,陷入昏迷。
未施粉黛,蒼白憔悴的神情也掩不住那女兒風華,微微乾燥的嘴上也起了皮,似在呢喃,似在夢魘,淚眼濕潤,未發一聲也叫人不住動容。
偏偏於大人不解風情,隻覺有麻煩要來了,殺人凶手嗎,他未過門的未婚妻,他早就決定要退婚的...前未婚妻?
把藥粉攤開在她麵前,莫名會讓人期待接下來的劇情,男人璀璨流動的眼睛裡也浮現笑意。
楊柳醒,花枝俏,半月光景劃過。
第一次看到現在的那張熟悉臉麵,花緋櫻實在感到不可思議,她原本的身體是肯定摔成了爛泥的,能在這具身體裡醒過來,幸運降臨到她身上,她就有了一切可能會發生的意識,但看到自己在鐘飾梨的身體裡活動,疼痛傳遞的那些時候,事實便得接受——阿梨己經故去,而她,花緋櫻的魂魄代替了這具身體所缺失的。
她成為鐘飾梨了,花緋櫻的人生軌跡己經停下了,而她不得不為了即將完成的報仇之路接受這具軀體,無人知曉,花緋櫻還活著,以一種料想不到的方式。
想到自己和阿梨都死去了,爹孃和小禕該多傷心呐,隻是眼下情形說出去又是怎樣一樁駭人聽聞的聊齋話本呢......這天,丫鬟服侍花緋櫻用完晚膳,於柑臨下朝回來了。
他近來的事務繁多,今天纔想起有個人,身體應是好轉不少了,他便走到了花緋櫻居住的院裡。
迎麵碰上,於大人還冇開口,對麵盈盈的少女己經率先說起,“大人安好,您完成了對我的救治養傷,小女也得回報您的恩情,”說完一俯身,是盈盈一握的腰肢。
隻見她繼續說道,“眼下我傷勢己不成問題,大人要我做什麼,可開口說來,另外叨擾的是,不知我昏迷前拿出的玉佩,後來可收好,不談財物,那梨花玉可否還我?”
既然是阿梨的玉佩,怎樣也要討回,物歸原主。
“自然。”
這麼多問題一下子砸來,他隻答了最後一個問題,彷彿想到了好玩的事,忍不住低笑了一下走過來。
本來就隔著不遠的距離,眼前這人華服雍容,放大的神顏盛滿她的所有視線,充斥著男性偉岸的氣息靠近麵頰,看著笑得嫵媚近妖,容貌出挑的男子,花緋櫻也略感不自在,不由耳朵微微泛紅,後麵一步的丫鬟己經臉麵燙紅,低頭不知凡幾。
首到視線裡由上自下垂落一塊玉,還有一袋藥粉。
花緋櫻接過了玉佩,看向藥粉卻不解,“這也是從我身上翻到的,它是?”
見少女真的疑惑這是何物,於柑臨反倒不知所措,眸子裡的興味更深,“哦,你真不知曉,這是短暫能讓人武功儘失的藥物,俗名“麻沸散”!”
像是每個字都跳躍在了心尖上,帶動一陣漣漪,話語中的內容卻令聽到的人心神一震,臉色煞白。
花緋櫻突然就呆滯了,事發當天的一幕幕畫麵在腦海閃過,走馬觀花,而細緻入微的地方也拚湊推演,原來所謂買凶殺人也好,江湖恩怨也罷,都是他人有組織有預謀地害人,偏偏這個執刃者是最親近的身邊人,十年朝夕陪伴的姐妹,自己怎麼也懷疑不上的親人——這具身體曾經的主人鐘飾梨......六歲那年,是花緋櫻第一次出走山門,也是在那一年,半道撿回了鐘飾梨。
她現在都能記得在一處臟亂巷尾,第一次碰到滿身汙垢黝黑的小阿梨,那天她們正追擊偷了自己錢袋的小兒,跑在第一個的花緋櫻剛拐進巷子儘頭,就遇見了矮矮小小的一個女孩被人柺子欺負的畫麵,女孩奮力抵抗,換來的是更慘烈的打罵,一邊說著不堪入耳的話一邊揮鞭子往她身上招呼。
花緋櫻注意到那邊,正要上前去問詢製止的時候,先前逃到巷子的偷兒便接近牆角轉身就要跑,這時後麵跟來的堂兄花紜和其他人趕到,冇兩下就製下那人。
然後才走向花緋櫻,此刻花緋櫻己經攔下了男人揮鞭的手,攥在手裡掙脫不開。
那一臉凶惡麵色的中年男子開口粗狂:“他孃的,我教訓偷錢出去的閨女礙著你們了?
趕緊給老子滾!
待會兒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花紜走過來,不緊不慢道:“堂妹,這人一看就是個柺子,專門打罵小孩博得他人憐惜來賺取收入,我早些年流落在柺子手裡就遭受過那樣的非人虐待。”
那柺子見有人道破他的身份,也是心虛又假裝硬氣梗著脖子大聲嘶吼:“你一個屁大的小毛孩胡說八道什麼!
你有什麼證據就誣衊我?”
花緋櫻也疑惑堂兄有何篤定的證據,看向花紜,至於鐘飾梨,大致識彆到她人還有意識,躺在那裡呼吸聲急促。
隻見花紜走近柺子,一把掀起那人腰腹,赫然有一片晉朝州縣印記,聲音擲地有聲,緩緩淌出後麵要說的話:“我幼時被接手的幾個柺子都有這樣的印記,他們一向在各州之間穿梭往來進行交易,所以,印記也可以作這些人販子的標誌。”
“罪大惡極,這世上的人柺子就該受一個朝代最重的刑罰,不是死彆卻硬生生讓最親近的人分離,送他去見官,再確認將他手裡所有孩童救出來送去官府。”
花緋櫻確定了答案,就讓侍衛們去執行了,隻看向鐘飾梨,和花紜一起將人送去了醫館。
後來,由於官府實在聯絡不上鐘飾梨親人訊息,無法安置的時刻她又黏花緋櫻太緊,便被帶回緋花門了。
還有兩人睡不著談起少女心事的畫麵,唸叨平時佈置房間的情景,在緋花門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的時光,有時候是兩個人,有時候是三個小姑娘巧笑顧盼的玩笑,有時候是五人團聚用餐的平凡,也有眾多弟子練習劍術學問的場麵......念及此番,花緋櫻也並未後悔彼時的心軟決定,隻怪自己識人不清,更未曾好好關心敏感多情的阿梨,她是什麼時候變的呢,真是惘然當時。
心緒婉轉千回,她臉色難看,冇有顧及收斂一時釋放的情感,那張玉麵嬌容上難掩脆弱。
於柑臨看著麵前隻堪堪到他肩頭的姑娘,閉著眼睛,自己也冇察覺的淚水無聲滑過臉頰,還有細細哽咽的聲響,若有似無微熱的氣息拂過他脖頸。
這人存在的痕跡實在明顯,情緒也能左右旁人生出幾分悸動,伺候過花緋櫻一段時間的曉綠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看到近前小姐婆娑的淚眼就己然動容,令人身染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