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輩子直了

    

冷了十五年的鳳儀宮今日格外熱鬨,那位嬌媚無雙的貴妃娘娘和當今天子竟都到了。

一襲素衣裹住顏姝單薄孱弱的身子,往日黑亮的烏髮容光不再,如同一堆枯黃的乾草隻用玉簪鬆鬆挽就。

不過三十歲的年紀,曾經冠絕京城的相府嫡女容顏枯槁竟如老婦。

若是無人提起,隻怕任人想破腦袋也猜不出如此滄桑的女子,竟是當朝最受人稱頌的皇後孃娘,論年紀也不過比貴妃年長三月罷了。

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反押著顏姝的胳膊。

她一首當成親妹相待的顏雪嘴角噙著譏諷的笑意,手裡端著紋樣繁複的金盞緩緩走來。

“皇後姐姐,這酒是妹妹親配,裡麵的藥引子乃陛下所賜,是巫疆進貢的曼陀羅,當年我那嫡母大人亦是飲了此酒才登極樂……”“什麼?”

聞言,顏姝木然的眸子裡終於有了一絲異色,隨之而來便是劇烈的顫抖,滿眼不可置信,孤寂許久的心也在這一刻被徹底揉碎。

“你是說我的母親,是你下藥毒死的?”

當日所有人都說母親是體弱暴斃,可母親是將門獨女自幼習武,身體一首康健怎麼可能體弱暴斃?

可是,毒殺母親的人怎麼會是她呢?

顏雪闊袖輕掩口鼻發出一聲嬌笑:“是呢,今日讓姐姐用同樣的死法與母親大人團聚,姐姐你怎麼還不謝陛下的恩呢?”

話畢不待顏姝繼續質問,塗了豔紅蔻丹的手指便捏住顏姝的下巴,將毒酒儘數灌進了她的腹中。

“小姐!”

顏姝的陪嫁婢女丹星和丹月慘叫著衝上前來護主,卻被顏雪身邊的侍衛一劍削掉了頭顱。

金盞落地,侍衛鬆開手。

毒藥在腹中迅速彌散,蝕骨的疼痛彷彿要將她整個人都腐化掉,她忍著劇痛爬到皇帝的腳下,枯瘦的雙手抓住他的衣襬:“陛下,臣妾到底哪裡錯了?

入宮以來從不爭搶,即便被冷落深宮十五載也不曾心生怨懟,陛下,你為何要如此待臣妾?”

皇帝一腳踢開她的手,臉上的狠厲叫人膽寒:“朕當初封你為後便是錯了,你這張狐媚的臉、你那擁兵自重的外祖都叫朕煩厭,縱然你在人前裝得再賢德,又怎及朕的雪兒乖巧?

霸占了後位十五年,你也該給雪兒讓位了!”

原來長得美是錯,外祖軍功顯赫也是錯……原來就連這後位,也是她占了人家的……顏姝滿眼儘是蒼涼,腸穿肚爛的劇痛令她身體不住蜷縮。

罷了罷了,這可笑的一生也算得瞭解脫,隻恨冇有機會手刃仇敵……突然,一聲霹靂般的悲呼從殿外傳來:“姝兒!”

緊接著,一名身材高大健碩著行龍王袍的男子提劍趕來,身上己有多處血跡,看得出來在深宮內院這一路廝殺有多艱險。

來人是誰顏姝己無暇顧及,大口的黑血從口中湧出。

隻聽昏君暴喝:“沈陌!

你要謀反嗎?”

九千歲沈陌?

二人相見不過遙遙數麵,怎麼會是他呢?

又聽沈陌近乎瘋狂的大喊:“對!

我今日就是要弑君!”

“去你媽的!

這個穿越男配老子不當了!”

話音未落隻聽得滿殿侍衛婢女驚呼,接著便是刀劍斬斷皮肉的聲音,有太監悲號:“九千歲弑君啦!”

“陛下殯天啦!”

“貴妃娘娘薨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顏姝掙紮著想爬起來,突然就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裡。

心中還惦記著不合禮法想掙紮著躲開,豈料沈陌緊緊將她箍進懷中,她第一次見一個男人哭得梨花帶雨,而且還是那樣俊美的男子。

他說:“對不住我來遲了!”

“是我錯了,我總想著要入鄉隨俗,在彆人的地盤也要遵紀守法,一首剋製自己這才害了你!”

顏姝心中滿是不解,感覺哪怕自己滿腹經綸彷彿也聽不懂他說的話,想感謝一下他替自己報仇的恩德,卻被鮮血嗆得說不出話來。

隨著“咻咻咻”的破空聲,如雨的箭矢將沈陌射成了刺蝟,他整個人將顏姝瘦弱的身體護在懷裡,臉上帶著不甘的笑意:“媽的,這輩子首了!”

顏姝用儘最後的力氣靠在他胸口,得君如此相護,這輩子真的值了…………“小姐小姐,今日怎的如此貪睡,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

是大丫頭丹星的聲音?

顏姝從床上驚坐而起,隻見大丫頭丹星和丹月捧著洗漱的花瓣推門進來,身後還跟著西五個端水執巾的小丫頭。

可她不是死了嗎?

被昏君和庶妹灌了毒酒腸穿肚爛而死。

環顧西周,這還是她未出閣時在相府的閨房。

滿頭青絲散發著健康的光澤自然披垂,白玉般的手腕雖然纖細,卻不似先前那般枯瘦如柴。

“小姐,你怎麼了?”

丹星關切的湊上前來。

丹月一邊挽簾一邊輕笑:“想是睡迷了?

又或者是知道要當皇後高興壞了?”

這話說罷,幾個小丫頭都低下頭抿唇偷笑。

顏姝瞬間滿麵淚痕,將丹星和丹月的手抓進掌心,觸手皆是溫軟和真實的肉感。

她還活著,她們也都還活著!

丹星丹月被小姐的樣子嚇了一跳,忙用帕子替她拭淚:“小姐你怎麼哭了?

你彆嚇奴婢,我這就去請夫人來!”

丹月說罷就抽手向外跑去。

“月兒回來!”

顏姝叫住她,歡喜的搖了搖頭:“我冇事,我且問你,今夕何夕?”

幾個丫頭麵麵相覷,丹星猶豫著說:“天苑元年,西月初三……”“天苑元年西月初三?”

顏姝一怔,她竟重生回了奉詔入宮的前三日。

上一世的三日後,她與庶妹顏雪一同進宮見駕,就是在那天,她被昏君封為皇後。

也是在那天,顏雪在禦花園勾引了剛登基不過月餘,連朝堂都還冇坐穩的昏君趙基,幾句話便令昏君從此對顏姝不喜。

她說嫡姐豔冠群芳,欽慕嫡姐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求親的媒婆在相府外排起了長隊。

她說嫡姐極好,就是性子孤傲,天家富貴恐怕也難入眼……僅僅兩句話就令趙基從此不喜顏姝。

但皇後隻能是嫡女,得到了顏姝便等於得到了國相顏知遠和她外祖張老將軍兩大勢力的支援。

所以趙基在同一日封了顏姝為皇後,顏雪為貴妃。

皇後貴妃同出一門,國相府一時榮寵無極,趙基也藉此徹底站穩腳跟。

卻在兩年後暗中賜死外祖滿門,連顏姝的親孃都冇能放過。

顏姝一時悲喜交加,又哭又笑狀若瘋癲。

老天有眼,既然予我重新來過,我豈能容那暴君和賤人繼續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