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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木 作品

第15章 紅花(5)

    

若要問鄭家的幾個孩子對於父親的印象,小時候的三兄妹的回答恐怕是出奇的一致。

對於父親鄭言的印象就是?

愛中帶著害怕。

但是阿諾有不同於兩位哥哥的地方。

她的最大的品質就是無畏。

無憂亦無畏。

這就是小時候的阿諾。

對於一切新奇的東西都充滿了興趣。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這是一根未來會成為勒死她的一根白線。

阿諾的腦子裡仍還有小時候的記憶。

一幅畫麵永久地刻在了她的腦海裡。

那是?

是——

還未識字的小阿諾直接對著父親說著“爸爸真的好凶啊”。

平日裡總愛抿著嘴唇的父親咧開嘴,用手背輕輕摸了摸小阿諾的臉蛋。

嘴裡再次念起自己一直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哎呦,我的小紅花哎”。

小阿諾被逗得直樂,眼光斜著朝自己的哥哥們看去。

站在一旁不敢出聲的老大、老二驚得眉毛挑起、下巴下傾。

順著自外透進屋子裡的光,阿諾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母親紅花的身上。

院子裡,井旁邊,正在洗碗的母親。

一個更大的盆裝著家裡越來越少的碗碟筷勺。

好像這個時候奶奶已經去世了?

阿諾記不大清楚了。

時間像天上的太陽一升一落,固拗地往前走著。

阿諾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應該是很久很久吧,不然家裡怎麼就隻剩下母親和自己了呢?

當初年少,不知愛之滋味。

回頭再說,隻談天氣冷暖。

現在。

已經可以獨立生活的阿諾終於明白了父親的愛。

————————

“你爸隻是看著嚴,但其實那心軟得跟豆腐一樣。”

躺在竹藤椅上的紅花望著窗戶前的一株紅色月季輕聲笑著說道。

月光順著敞開的窗戶,如同一位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不用多做寒暄,直接朝著紅花早就乾枯的頭髮上摸去。

留下了滿頭的銀霜。

站在水龍頭前給花壺裝水的阿諾聽著母親紅花的話。

一邊點頭一邊轉身接著說道:“確實啊,但是小時候太小了也不懂事,現在明白太晚了啊。”

————

有這樣的兩代人。

他們之間的鴻溝極深,但縫隙極淺。

世人將之稱作?

想不起來先說其他的吧。

緣於血緣上的連接,他們得到了這天底下最為親近的關係。

但是人心善變呐,比六月的雨來得還要莫名其妙。

親近的時候是萬分的喜愛,恨不得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

但這也不夠表示出他們一半的情意。

不夠啊。

決絕的時刻又如血海深仇的宿敵,辱罵毆打統統奉上。

嘴裡還要喊著什麼?

是白眼狼、豬狗不如的畜生?

還是垃圾、雜碎?

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一段時間後,無事發生。

一片祥和。

哦,想起來了。

社會角色中,他們被稱作?

父母與子女。

有句話,“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說出這話的人大概是十分自得於做父母的感覺吧。

好到忘記了自己曾經也是兒女。

為了當父母而選擇做父母的子女。

隻會給子女帶來災難。

————————

隻有母親的阿諾是不會這樣的。

她極其珍惜與母親的最後時光。

“照顧好自己,最近降溫了,出門記得多穿點。”

這是阿諾手機裡與母親的最後一條聊天記錄,還是一條語音。

當時的阿諾正一門心思全放在了工作上,隻是簡單掃了一眼,就退出了聊天頁麵。

她在忙著手頭上的大事,花店接了一個大單。

如果成了的話,阿諾可以好好歇下來陪母親四處走走。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世事無常啊!

人生到處都是不確定的事情。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不確定的人生了。

母親走了。

躺在那個她最喜歡竹藤椅上永遠睡著了。

那是一個冬天。

窗台上的月季花已經完成了今年的開花任務,就隻留著光禿禿的枝乾。

很冷很冷的一個冬天。

酸梅子還在等著來年的上市呢。

那段時間裡,母親的嘴裡一直嘀咕著想吃酸梅子。

當時的阿諾忙得連飯都來不及吃,隻是隨口應付著:“現在哪有酸梅子啊,等來年我給你買最新鮮的。”

一向好脾氣的母親突然不樂意,嘴裡嚷嚷著:“當年懷你的時候我鬨著要吃酸梅子,彆人都說我嬌氣,就你爸大晚上出去跑了十幾裡地給我帶回來幾個還是澀的……”

後麵的話阿諾冇有仔細聽,她也記不清母親說的什麼了。

那時的她想著還有機會,母親的身體一向都不錯。

“明年四月五月酸梅就上市了,到時候再給母親帶很多很多。”

在店裡狼吞虎嚥的阿諾心裡想著。

阿諾記不清母親走的那天的具體情形了。

她隻是在料理完母親的身後事後,帶著窗台上那株不再抽芽的月季和月季下的竹藤椅換了一個城市。

現在的這個城市有著許多的酸梅子。

每次吃都給阿諾酸得口水鼻涕眼淚一起流。

她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喜歡吃這樣的東西。

她也冇有機會再問出口了……

————————

阿諾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成為十三號樓的第一位顧客。

想了又想,對於當前的日子,她已經很滿意了。

她有著一家花店,花店不大,但謀生足以。

母親經常說:“人隻要不貪,誰也騙不到你……”

父親也說:“知足常樂,知足常樂。”

有多少錢就享受多少錢的快樂。

在有限的時光資源裡給自己最大程度的快樂。

總不能一輩子都在惦記著自己眼下夠不著的東西吧?

小的時候想著快快長大就好了,長大了又開始懷念童年的無拘無束。

健康的時候肆意地揮霍自己的身體,等到自己真的躺在病床上時又開始悔恨不已。

心裡想著老天爺不公啊!

活著的時候遇到苦難就想著終結。

若是真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否會痛恨呢?

這個問題已經離開的人好像冇法給還在的人一個答案。

還是活著吧。

自己給自己一個答案。

一直朝前走吧。

爬也行。

實在太累了,就歇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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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阿諾隻有一個衝動。

那就是母親臨終時一直唸叨的酸梅子。

“我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實現我的願望呢?”

輕輕捏著彼岸花卡的阿諾心裡想著這個問題。

至於日期,阿諾早已經選好了。

她決定在下個月1號的時候去往十三號樓。

三月的第一天是母親的生日。

但是母親一直都不愛過自己的生日。

阿諾單方麵認為是母親過了太多的苦日子,不大習慣現在太甜的蛋糕。

這個問題現在也等不到答案了,隻能等以後了。

在阿諾的心中,母親從未離去。

她隻是先一步跟父親、大哥、二哥團聚,提前去佈置他們下一世的家了。

所以阿諾不畏懼死亡。

因為這條路的終點是完整的一家人。

————————

三月一號的早晨。

天還冇亮,阿諾就起了床。

仔細地給自己收拾乾淨。

然後拿起了那朵被放在窗邊的枯萎彼岸花卡。

花是真的,枯敗的花朵,是褐色的。

葉是假的,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的。

染得好看極了,深綠的顏色,跟彼岸花單獨冒出葉子很像。

站在窗前的阿諾望著遠方。

窗邊放著一個隻有泥土的花盆。

太陽慢慢抬出頭來。

這幾日的天氣都不錯,每天的陽光都照得阿諾懶洋洋的。

一片花瓣自枯萎的敗花中掉落下來,藉著從窗外闖進來的風,在清晨的第一絲陽光下翩翩起舞。

初生的太陽渾身透著紅光,連帶著也染紅了飛舞的花瓣……

按照卡片上的文字說明,阿諾跟著飛舞的花瓣跑出了門。

懷著急切的心情,腳步匆匆,連門也忘了關上。

好在今早的風夠大,砰得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窗戶邊的白色窗簾在風中搖曳……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冇有找到傳說的巨大黑貓,阿諾有點泄氣。

耳邊傳來一句氣喘籲籲的話語。

“快點啊,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