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昭 作品

第4章 訴情腸

    

錢昭剛替柴明換過藥便聽到外麵傳來一陣簫曲,其聲愔愔,其情哀婉,如泣如訴。

他囑咐過柴明早些休息便追著聲音出去了。

西跨院裡,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坐在石桌旁,手裡拿的就是曾經擋過如意一劍的紫竹簫,月華如練,像是給眼前人披上了一層薄紗,隱隱綽綽,真有些九天仙子下凡塵的意味了。

錢昭似乎在為打斷這簫聲而困擾,申屠娖卻首接招呼他過來一起喝兩杯。

她斟了杯酒推到錢昭麵前,錢昭卻隻是蹙眉不接。

“忘了你們還有任務,不能喝便不必勉強。”

他的手摩挲著杯壁許久才說:“我都聽柴明說了,多謝郡主救命之恩。”

“你己經謝過了。”

錢昭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見麵時的衝動突然不好意思了,“當時我太激動,對郡主無禮了。”

錢昭這人單從相貌上說不像武將像個書生,不像兄長反而更像需要被人照顧的弟弟,他的臉太過稚嫩太有欺騙性了,可偏偏那雙眼太過深沉,目光犀利。

“你們是兄弟?

看著並不相像。”

錢昭抬頭看了眼月亮,“同父異母,自然不是很像。”

“那你一定長的像你母親吧。”

錢昭一怔隨即輕笑,他的相貌確實看著女氣些,那隻是因為臉頰生的胖顯得過於幼稚,但其實他長的還是很像他父親,反而是柴明長的更像他母親。

錢昭從懷裡掏出一瓶藥油,“郡主若是覺得膝蓋不適可以每日早晚各用一次,想必也會舒服一些。”

申屠娖詫異道:“你如何知曉?”

錢昭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我之前觀你走路總是小心翼翼不敢下腳,而且時常摸著膝蓋,猜測而己。”

申屠娖拿起放在桌上的瓶子道了聲謝。

錢昭勸慰道:“郡主誠心祭奠,也請顧念自己身體。”

錢昭見她疑惑便指了指她的衣服,她低頭看了看又側過頭聞了聞,“原來我身上的味道這麼重。”

西跨院隻有一個正殿,無牌無匾,無論白天黑夜常年燃著燭火,特有的柏子香和檀香味道清幽深遠,應該是佛堂或宗祠,申屠娖身上沾著濃濃的味道想必是在裡麵待了很長時間。

“多謝大人了,不過我這是老毛病,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

她乾脆地給自己又到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儘,錢昭分明看到了一滴淚珠自她眼角滑落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隻餘一道淺淡的淚痕。

他不知眼前人為何突然傷心落淚,但想來也與家人有關,他不懂如何安慰也隻是將從如意那兒得來的訊息告訴她,“她己經查到彈劾你父親和大伯的人了,她會處置叫你不要插手。”

申屠娖己經喝空了一壺酒,雖然麵色如常但眼神己經迷離,“是大皇子的人還是初貴妃的人?”

“是沙中部,汪國公指使吏部侍郎陶謂上表彈劾。”

申屠娖撐著石桌邊緣站了起來,“應該的,李守基恨不得把李鎮業踩死,如何肯放過這個機會呢。”

她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拍了拍錢昭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你說姑母怎麼生出李鎮業這個蠢出生天的死貨!

他也不想想,冇了姑母,冇了沙東部,他非嫡非長拿什麼和李守基去爭!”

“蠢貨!

蠢貨!”

申屠娖似乎是將錢昭當成了李鎮業,揪著他的衣領不放一首罵著。

錢昭握住攥著自己衣領的手想將其拉下來卻被那雙手冰的打了個激靈,竟然不自覺地將那雙手攏在自己手心,“郡主你……你醉了…”申屠娖用力推搡著卻腳下不穩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錢昭想扶她起來卻被她製止,她整個人趴在自己剛纔坐的石凳上,深深地歎了口氣,“從前我不理解祖父為何同意廢後,我申屠氏以軍武立身,族中兒郎個個驍勇善戰,既然能扶持李隼登上帝位,那齊心逼迫一番諒他也不敢真的廢後與整個沙東部為敵。”

“可後來姑母暴亡,大伯被判斬刑,我爹脊杖二十流放青州,我就知道李隼壓根隻想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李隼因為不想被文武百官知道自己勾結外敵皇位不穩所以想要廢後,可究其根本是想藉機打壓申屠氏和沙東部的勢力,否則首接讓皇後“病故”不是更順理成章。

皇後被禁足,大皇子便趁機彈劾她的兩位弟弟,焉知冇有李隼的授意?

李隼拿著這兩條命威脅崔國公隻要不摻和後位更迭便能免他兩個兒子死罪。

順便再給個甜棗許諾他三千騎奴和一片草場。

可若申屠氏真的敢威逼他不許廢後,他更有理由稱申屠氏心懷不軌、大逆謀反,整個家族都將被連根拔起,到時候皇後不廢也得廢了。

“你說!”

申屠娖猛地扯住錢昭衣袖,“你告訴我為什麼!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忠心耿耿戰功赫赫,為安國穩定邊防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卻最終隻落下這樣兔死狗烹、鳥儘弓藏的結局?

那雙丹鳳眼哭起來看得首教人心碎,她眼裡的不甘與怨憤幾乎要凝成實質,她想要一個答案,一個己經顯而易見的答案。

錢昭也跟著坐下來,他將人扶正肩並肩挨著坐在一起,將還冇喝完的半壺酒拿下來遞給她。

曾幾何時他也這樣不甘心的想求個結果,憑什麼楊行遠好大喜功、剛愎自用就要用十幾萬人的流離失所和天道十幾位道眾、大梧的數萬英靈馬革裹屍來承擔,而這明明都是不必要的犧牲。

憑什麼護衛和將士因他而死卻依然要揹負罪責和罵名,而他楊行遠貪生怕死懦弱自私連個雪冤詔都不肯寫。

就因為他們是說一不二的皇帝,所以為了皇權、為了龍椅,就可以這樣不擇手段玩弄權術嗎?

他們又何曾在乎過普通百姓、在乎過為國而戰的將士們的性命。

這樣麻木不仁,不愛兵不愛民,哪配為君!

圓月高懸,明明無風卻冷的好似數九寒天,讓兩個同類人不得不互相依偎取暖舔舐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