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薑妤私心裡總還是想著能拖延一會兒是一會兒。
她先去了廚房,把裴宵的藥熬上後,便去角落照看自己的藥去了。
薑妤自從大婚那夜受了驚嚇後,常常頭疼欲裂,好幾次差點冇救過來。
後來,是裴宵四處尋訪名醫,甚至親自去了趟詭異神秘的南詔國,才尋了一方良藥。
薑妤日日喝著,症狀緩解頗多。
裴宵細心,廚房裡常年給她煨著藥,日日都親手送到薑妤手邊喂她。
薑妤喝久了藥口苦,裴宵又變著花樣給她做了許多蜜餞果子,哄她開心。
前日他還給她用梨子削了耷拉著耳朵的白兔,笑話她,“妤兒喝藥的樣子,跟這焉兔子一樣……”
“胡說!”薑妤伸手打他。
他拉過她冰冷的手放在胸口,俯身吻她鼓起的腮幫子,“是了,妤兒比兔子可口多了。”
……
沉磁的聲音猶在耳畔,薑妤臉頰微燙。
但隻是一瞬,寒風灌進窗戶,將美夢吹散了。
終究都是夢!
薑妤回過神來,細細再聽。
時斷時續的“嘶嘶”聲又不像風聲,而是……
“蛇!”
薑妤尋聲往灶台下看。
一隻通體銀青色的蛇從瓦罐裡探頭探腦鑽了出來,雙眼陰鬱濕冷,凶狠地吐著蛇信子。
青蛇約三尺長,扭動身軀時,打翻了瓷罐。
一團團血肉潑散在地麵上,而青蛇就在血肉中蜿蜒前行,忽而寒芒一閃,朝薑妤腦門衝來。
薑妤後退避開,蛇堪堪掉落在案桌邊,咬住了籠子裡的野兔。
野兔是千仞今天才送進府的,原本生龍活虎,隻被青蛇咬了一口,頓時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千……”薑妤揚聲到了一半,又嚥了回去。
灶台下放的都是給薑妤治病的藥材。
薑妤從前太過相信裴宵,從未去檢查過方子或者藥材,難不成這毒蛇和血肉也入了藥?
裴宵日日笑臉相迎,哄著她喝的竟是毒藥?
薑妤捂住嘴巴,放大瞳孔,可卻一絲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她撞破了這麼多秘密,誰知裴宵會不會現在就殺了她呢?
更讓薑妤瀕臨絕境的是她篤定信了三年的人和事,都在慢慢崩塌,而她隻能裝作若無其事。
薑妤緊咬著唇,忍下幾欲滴出的淚,摸索著默默往外走。
嘭——
廚房的門驟然打開,千仞提著刀闖了進來。
他是習武之人,對周圍動靜自然靈敏。
瓦罐碎掉的聲音,他聽得到。
千仞看著灶台附近一片狼藉,又望向薑妤驚恐的臉,似在觀察她的反應。
“夫人……冇事吧?”
“我……”薑妤默了兩息,悲慟之色隱去,指著不遠處的青蛇,“不知哪來的蛇鑽進了廚房,嚇我一跳。”
隻見那青蛇整個身子盤桓在野兔身上,牙尖咬著脖頸飲血。
不一會兒,野兔便像被抽乾了似的,形同乾屍。
薑妤是大家閨秀,難免嚇著了。
“夫人彆怕!”千仞揮刀將蛇斬成了兩半。
廚房裡,鮮血四濺,隻聽到跨刀落地的聲音。
靜默而血腥的屋子,兩人各懷心事,尤顯尷尬。
薑妤隻好先裝糊塗,端起裴宵的藥盞,“我去送藥。”
“夫人!”千仞叫住了她。
思忖片刻,他上前拱手道:“如您所見,這蛇的確是給您入藥的。”
薑妤訝然掀起濡濕的睫毛。
她冇想到千仞會這般直白地將事情告訴她。
但千仞又舉手起誓,“此蛇雖然劇毒,蛇膽卻是上好且難得的藥材!大人都是為了您好!”
“這些蛇還是裴大人親自山上抓的呢。”千仞扶起瓦罐,將那灘血肉一點點撿了起來。
薑妤纔看清瓦罐裡是很多蛇膽。
千仞頗有些惋惜,“此蛇不好尋,裴大人廢了好些功夫才收集的,還差點送了命……”
千仞話到一半,冇在說下去。
薑妤卻半信半疑,“夫君從未說過我的藥需要用毒蛇膽。”
“那是因為大人知道夫人怕蛇,擔心夫人不肯喝藥,纔沒說的呀。”
千仞的嘴快,但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千仞忍不住又多說了兩句,“夫人可知裴大人為何聞到花粉就會呼吸急促,甚至暈倒?”
薑妤搖頭。
回想起來,她與裴宵婚後前兩年,裴宵並未有過對花粉過敏的症狀。
是去年,薑妤央著他去百花宴賞花,才見他犯過一次毛病。
裴宵隻說是天生的,薑妤冇多想。
可如今看來,另有蹊蹺?
千仞點頭肯定了薑妤的想法,“去年連綿大雨,獵戶們都不肯上山抓這劇毒之物,大人便帶著屬下親自去了。
當時山中泥石流,視線也模糊,大人不小心被蛇咬了脖頸,毒入心肺才落下容易呼吸短促的毛病,並不是什麼花粉過敏。
當時若非青雲寺老主持相救,大人恐怕命都不保!”
為了給薑妤入藥,裴宵差點丟了性命?
這話若放在以前,薑妤定然又是好一番感動。
可她剛見識了裴宵的狠絕,如今再聽這些,心中五味雜陳,也辨不清千仞說的是真是假。
薑妤心裡亂糟糟的,舒了口氣,“我去給夫君送藥。”
無論怎樣,總歸還是要麵對他的。
薑妤端著藥,去了書房。
彼時,裴宵還冇醒,但呼吸已經恢複均勻。
薑妤本想叫醒他的,可又鬼使神差坐到了榻前,撩開他的衣襟,湊近仔細看,還真發現脖頸上有兩個小孔。
青蛇毒性強,一旦被傷了,傷口多年褪不去。
這麼說來,裴宵真的上山為她抓蛇?
薑妤記得去年梅雨時節,裴宵的確出了趟遠門。
當時暴雨侵襲,裴宵隻說是去城外安撫暴民。
到了第三日,他冒著大雨回來了,衣服、頭髮濕漉漉的,麵上染了病色。
薑妤提著燈籠出來迎他時,他就那麼一跟頭摔進了她懷裡。
薑妤嚇壞了,在他榻前守了一宿。
最後還是裴宵反過來安慰她,說是被暴民傷了,不打緊。
薑妤哪能不掛心,偎在他懷裡嗔怪他:“既然受傷了,何不在城郊休息些時日,冒雨趕回來作甚?”
裴宵隻是低笑了一聲,薄唇吻上她的額頭,“今日是夫人生辰,答應過要回來陪你的。”
他將一隻竹編的兔兒放在她手心,“回來路上現做的生辰禮,賀禮粗鄙,夫人莫怪。”
那隻兔兒被雨水打濕了,做工也粗糙,一看就是他在顛簸的馬車上撐著病體做的。
很醜!
但薑妤從未收到過這麼用心的禮。
……
薑妤正神遊天外,冰冷的薄唇輕蹭過她的臉頰,像是蛇信子似的。
她心頭一凜,立刻後仰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