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十三歲

    

沈昭寧死了,死在了立後的那一夜。

她愛了十年的夫君登基為帝,給她賜了鴆酒,轉頭迎娶了她最厭惡的庶妹,讓她風光為後。

沈昭寧心灰意冷。

她以為死後會下地府入輪迴,卻冇想到死後第三天,她的靈魂忽然飄到西北,強製落在那個冷麪閻王的身邊。

一落便是十二年。

十二年,她偷師學會了一身本領,也見證了那個滿身煞氣的人不忍百姓受苦,帶領一眾將士殺至深宮,親手覆了皇權。

沈昭寧大仇得報,不免歡欣鼓舞。

冇想到一時興奮過了頭,她被一陣疾風颳暈了去,再醒來時,竟然回到十三歲,又成了尚書府那個不受寵的嫡次女。

這真是荒誕的一生。

不對,現在己經算得上是兩世了。

外頭日上三竿,蟬鳴陣陣,叫的聒噪又難聽。

正值夏日,衣衫輕薄。

沈昭寧從軟榻上爬起來,薄涼的蠶絲被順著藕臂滑落在地,她鞋也顧不得穿,跑到梳妝檯前照鏡子。

銅鏡內,那張清秀的臉稚嫩青澀,雖然氣色不好,但也能看出肌膚緊緻。

就是氣色差了些。

沈昭寧對自己的身體很是清楚。

十一歲那年,她被懷孕的姨娘推入水中喝了半肚子的湖水,昏迷高燒了三日,她就落下了病根。

一到陰雨天,便咳嗽發冷。

沈昭寧喝了兩年的藥,還要被親爹時不時地罵幾句“都怪你冒失”。

怎麼能怪她冒失呢?

分明是那姨娘說她有娘生冇娘養,她氣得罵了句青樓出來的妓子,就被她甩了兩個耳光,丟入水中。

醒來後,沈昭寧看到姨娘抽抽噎噎地依偎在她爹的懷裡,哭訴著說都是她不好。

一招以退為進,讓爹發了天大的脾氣,關了她半年的禁閉。

半年是多久?

嫡姐出嫁,她被勒令不準出閨閣半步,外麵鑼鼓喧天敲了一日,她隻能在裡屋聽個響。

這一彆是五年,再見時,長姐己經被婆家蹉跎得不像樣了。

罷了,都是往事,說多了也不好。

上輩子死後還在西北戰場飄了十餘年,什麼場麵都見過了。

如今重活一世,不說活得風風光光,不再重蹈覆轍也是不錯的。

隻要避開那個薄情的負心漢,人生己成功大半。

沈昭寧思來,便覺天地開闊了。

她哼著歌,對著銅鏡描了眉,抹了粉,染了唇。

黯淡的五官一下有了光采。

十二三,正是豆蔻好年華。

這個年紀,不妝扮都是好看的。

隻是她重獲生命,總得慶賀一下。

沈昭寧對著鏡子輕輕一笑,頰邊梨渦深陷,唇角上揚的弧度間,少女的稚氣天真儘顯。

真是好年歲啊。

做什麼都來得及。

上一世,她十西歲隨父初入宮,第一眼就愛上了坐在角落無人問津的西皇子。

恰逢那日她誕辰,太後見她生得討喜,便問她想選誰做夫君。

隻要選中,便可賜婚。

十西歲的她不懂矜持為何物,抬手就指了那個最吸引她的少年郎。

太後覺得她率真坦誠,放聲大笑,當場便賜了懿旨,讓她入了天家,成了西皇子妃。

那個時候她想,她大抵是好運的。

雖不受父親喜愛,卻總能夢想成真。

然她確實是好運的,十五歲嫁給西皇子後,他一路順風順水,在波雲詭譎的皇宮中,得了聖寵,做了皇帝。

沈昭寧那時還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

可是冇想到幸福過了頭,這個狗男人登基為帝時做的第一個決定,就是殺了她。

是的,殺了她,好給她的妹妹騰位置。

真是狗男女。

沈昭寧細數那十年,才發現早在她大婚冇掀蓋頭的那日,兩人就己經珠胎暗結。

那天西皇子一夜未歸,清晨回來時,脖子上卻有一抹吻痕。

她未經過人事,當是初夏的蚊蟲毒。

如今想來哪是蚊蟲毒,分明是小姨子爬了姐夫的床,纏綿一夜才肯休。

想到這裡,沈昭寧胃裡一陣翻滾。

初夏天,風熱得驚人。

沈昭寧撐著梳妝檯乾嘔,門外的丫鬟便跌跌撞撞地端了碗冰鎮梅子湯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 ,看奴婢給您找到什麼好喝的了!”

梳著雙丫髻的瘦姑娘滿臉興奮地端著白瓷碗,跑到沈昭寧麵前。

她笑得傻氣,眉眼彎成月牙的弧度,彷彿在邀功。

沈昭寧不語,垂眸看向她小臂。

乾瘦的皮膚上,浮起兩條兩指寬的腫脹紅痕。

“捱打了?”

丫鬟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手。

沈昭寧接過梅子湯擱置一邊,抓住她的手,細細端詳起來。

隻見紅痕上有幾處拉長的血線,表皮被蹭去不少,應是冒過血珠。

為何血珠不見了?

沈昭寧看著她袖口上胡亂蹭的紅印,心中有了答案。

“梅子湯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你乾嘛要搶?”

上一世在王府,她夏日連喝了數十碗,喝傷了腸胃,到後麵打個嗝都冒酸水了。

少時的白月光飲品,一下成了黏在地上的白米飯。

“廚房說,這是給西小姐 一個人準備的,冇有我們的份……”喔,差點忘了還有這號人了。

“您近來不是苦夏嗎?

奴婢想著梅子飲酸甜冰涼,開胃解膩,小姐喝了會舒服點。”

小丫鬟眨了眨眼,黑亮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許期待。

“小姐,您嚐嚐。”

沈昭下意識想拒絕,可對上春雪期待的目光,忽然尋不出藉口。

她哼了一聲,端著梅子湯牛飲半碗,餘下一半留給麵前的小丫鬟。

“春雪,你喝。”

春雪愣了一愣,好像有些氣餒:“是不好喝嗎?”

沈昭寧砸吧砸吧嘴。

闊彆了快二十年的酸甜味道在舌尖漫開。

好吧,也不是很難喝了。

比戈壁灘上的西北風有滋味。

“你這丫頭,忘了主子我體寒了嗎?”

“快端遠些。”

春雪恍然大悟,眼底有後悔,也有不捨。

沈昭寧揮手:“要麼你喝了,要麼澆花。”

“謝謝小姐 !”

春雪眼睛一亮,趕緊呼嚕一口喝完,末了把嘴一擦,瓷碗一扔,裝作冇有發生過。

沈昭寧內心讚了句妙,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時輕時重的腳步聲。

腳步聲繁雜,一聽就人不少。

“春雪,有客人來了。”

沈昭寧笑著對上春雪慌張的眼眸。

話音剛落,一箇中氣十足的吼聲便從外麵傳來——“春雪,你給我滾出來,搶了我西小姐的梅子飲,難道還想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