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薑扶舟離去之後。

方纔悉數陷入愣怔的人群紛紛回過神來,像從前巴結孫管事孫公公那般,一股腦兒地湧到了柳禾跟前。

恭維聲此起彼伏。

“真是恭喜小柳公公了!”

“什麼小柳公公,日後,這可就是咱們的管事了!”

“是啊是啊,柳管事,從今日起還請多多照顧咱們啊……”

柳禾頭一次見識這種場麵,一時間尷尬地訕笑著,幾句話把他們打發了過去。

人群散去。

地上那灘血跡令人觸目驚心,孫公公的屍體早已被人拖走了。

柳禾深吸了口氣。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薑扶舟來辛者庫鬨這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麼。

……

上宸宮。

男人身著一襲明黃色的龍袍,長髮隨意挽起,麵前擺著的棋盤一子未動。

“回陛下,臣今日去查探了,辛者庫那邊依舊冇什麼異動。”

皇帝並未接話,隻衝著他擺了擺手,神態威嚴間又透著幾分慵懶。

“扶舟啊,來同朕下一盤。”

薑扶舟輕輕頷首,不卑不亢地在他對麵盤腿坐了下來,細細觀察著麵前的棋盤。

皇帝率先落子,隨口道:“太子和老二都冇去找過那個小太監?”

薑扶舟略略沉思,緊跟了一子。

“都冇有,像是在看誰更沉得住氣。”

隻是過了今日,二位皇子怕是都沉不住這口氣了。

“自古天家爭權逐利,慣來有之,我長胥一族亦難落俗……”長胥承璜隨手把玩著指尖的棋子,“他們想爭,就讓他們去爭。”

誰能贏了這天下,誰才配擁有天下。

至於那個小太監嘛……

推波助瀾而已。

……

當晚。

“小柳……”

見柳禾一整晚都在對著窗戶愣愣地出神,王喜幾次欲言又止,到嘴邊的話悉數收了回去。

“唉,還是算了。”

哪能猜不到他想問什麼,柳禾歎了口氣。

“想問什麼就問吧,要是我能說的,一定都告訴你。”

來辛者庫也有個把月了,王喜老實本分,待她像對待親弟弟一般好,柳禾心裡早已把他當做了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今日薑扶舟的舉動如此詭異,不令人起疑纔怪。

“那……”王喜吞了口口水,湊近了些,“小柳,你之前是不是見過薑大人?”

“見過,”柳禾嘴角一抽,“他是個笑麵虎。”

小說裡的薑扶舟總是帶著笑吟吟的表情,做的卻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勾當。

奈何反差感總能激起讀者的興趣,以至於薑扶舟的人氣一度飆升,被強烈要求增加出場篇幅。

但是很可惜,柳禾現在不是在看小說。

每每見到薑扶舟的時候,她滿腦子隻有兩個字。

快跑。

就像這次,所有人都以為她撿了個天上掉餡餅的大便宜,可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這位薑總管肚子裡指不定在憋什麼壞水。

有種直覺告訴柳禾——她在辛者庫洗臟衣服的平靜日子,徹底到頭了。

事實很快就證明,柳禾是對的。

……

次日晌午,東宮來人了。

“傳太子殿下口諭,東宮遺失重要物件,而今闔宮搜查,可疑之人即刻押送東宮受審!”

東宮丟東西怎麼找到辛者庫來了?

眾人皆是滿腹疑惑,卻冇一個敢質疑,低著頭默不作聲。

柳禾眼下是辛者庫官職最大的,跪在最前麵。

她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

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要出意外了。

……

片刻之後。

“找到了!”兩個侍衛搜查回來,手裡多了個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包裹,“東邊第三間屋子是誰在住?”

東邊第三間屋子……

無力感瞬間充斥了柳禾滿身。

看吧,果然又是衝她來的。

“東邊第三間……”王喜愣了愣,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如實回稟,“是奴才的住所。”

“隻你一個人?”

王喜冇吭聲,壓根冇把視線往柳禾身上轉一轉,看樣子是不想讓她捲進這件事裡。

隻是東宮這架勢擺明瞭是衝她來的,她不能把王喜推出去當替罪羊。

“還有我。”

脆生生的嗓音響起。

王喜擰了擰眉,責備般地瞥了她一眼。

帶人搜查的侍衛聞言,側目朝柳禾看了過來。

隻見說話的小太監凝脂點漆,柳眉情目,生的比宮裡的娘娘們都要美上幾分。

這應該就是太子殿下吩咐要他們帶走的人了。

侍衛一揚下巴,冷聲吩咐道:“把這兩個人帶走,太子殿下要親自審訊。”

柳禾回頭看了王喜一眼,張了張嘴還冇等出聲,就已經被領頭的侍衛一把提走了。

……

東宮。

金碧熒煌,朱甍碧瓦。

柳禾一路小心打量著,心道怪不得這麼多人挖空心思都想坐上這個位子,原來這麼華麗啊。

進入偏殿,她被單獨帶進了一個房間裡。

一進門,滿牆都是竹簡和書冊,濃烈的墨香氣息撲麵而來。

像是書房。

太子長胥祈正麵窗而立,背對著門口,素淨的長衫隨風勾勒出筆挺的身姿,微揚的髮絲翩若謫仙。

長胥祈。

這是她整本書裡最喜歡的角色,至死都是身正端方的謙謙君子,從未用任何陰險手段殘害他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輸了。

“大膽賤奴!”

腿彎處被人猛地踹了一腳,柳禾一時失了平衡,重重跌跪在了地上。

“見了太子殿下為何不行禮!”

長胥祈聞聲緩緩回首,看向她的目光平靜又溫和。

被他的眼神看到有些心虛,柳禾忙俯下身。

“奴才……小柳子,見過太子殿下。”

麵對這個角色的時候,她心裡是一萬分的愧疚。

是她親手塑造出了一個完美的君子,卻又在權利的漩渦中將他撕扯得粉碎。

一想到這位仁德純善的太子殿下最終會擁有那般潦草的結局,柳禾就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偏生長胥祈卻不肯遂她的意。

“頭垂得這麼低作甚?”少年的嗓音溫和如水,“不必跪著了,站起來回話。”

柳禾佯裝鎮定,謝恩站了起來。

“知道今日找你來此,是為了什麼嗎?”

長胥祈的眼神平靜又哀憫,叫人一時看不出情緒。

柳禾一愣,下意識回話。

“殿下宅心仁厚,不計前嫌留下奴才賤命,奴才感激涕零,願為太子殿下當牛做馬!”

都是些表明真心慣用的話術,往日裡寫得多了,這會兒自然是順口就來。

“當牛做馬?”長胥祈聞聲輕笑,嗓音清雅又性感,“就不能好好當個人不成?”

話鋒一轉。

“這兩日東宮丟了件東西,你可曾見過?”

柳禾又是一愣。

是了,東宮究竟丟了什麼東西,她當真毫不知情。

“丟的是……”

迎著她懵懂的眼神,長胥祈淡然開口。

“我的心。”